我舒展开又跌回我自己

雪落无声

-GGAD

-一些tips:战败AU/伪年龄操作/OOC

-虽然很想在梗概里剧透,但这样就缺少乐趣了,总之,小心故事中的谎言。

-可以看作《永失我爱》 的后续,但不建议连起来阅读。


雪落无声


1.

“所以,这是某种时空魔法。”格林德沃说。老魔杖在他的指尖转动着。这是一个接近把玩的动作,然而杖身紧绷的线条隐隐流露出它蓄势待发的锋芒。

格林德沃评估地注视着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人。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有着一头束起来的赤褐色长发。他打开门走进这间会客室里时,这个年轻人正在房间里慢悠悠地四处走动,打量房间中的家具和装潢。从他听见响动回过头时的神情来看,格林德沃估计这种雍容华贵的风格不太符合他的喜好。

“我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时空魔法。”红头发的少年说,听他的语气,好像感到很新奇,“十分钟前,我刚在N.E.W.T s的变形术考试里把猫头鹰变成一枚怀表,下一个瞬间就出现在了这里。据我所知的那些能够穿透时间的魔法中,没有哪一种是可以在一眨眼间完成的。”

格林德沃递了一杯饮料给他,顺势自己在宽阔的扶手椅中坐下。

“也许是你还没有触及过的一种魔法。”格林德沃说,“世上有无尽的诡秘之处,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男孩如果认为自己能够把它们全都捉摸清楚,那就有些过于自满了。”

十六岁的男孩接过他的饮料,道了声谢。他眨了眨眼睛。

“或许这种魔法与我有关。”他若有所思地说,“既然是我,而不是另外的什么人来到这条未来的时间线上,那就能够多少说明一些这种魔法发动的机制:无论是谁发明了它,它此刻都导向我。”

他看到坐在他对面的老人意外地扬起了眉。

“你如何笃定这是未来,”格林德沃问道,“而不是你未曾涉足的过去?”

少年对他笑了笑。他的蓝眼睛中闪烁着一种慧黠的光芒,这让他的面孔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锋锐的美感。

“因为您显而易见认识我,而我的记忆力告诉我,我不曾在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见过您。”他一边说着,一边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格林德沃,眼前这位老人看起来至少有九十岁了,但精神很好;他的躯体在厚重的长袍中显得有些枯瘦,但他的目光依然有如鹰隼般锐利。

两个人保持着打量对方的状态,沉默在他们之间维持了五六秒。然后,空气中突然响起一种轻微的爆破声,在少年的身体周围,一道耀眼的绿光闪烁了一下,与另一种突然闪现的盾牌般的红光冲撞在一起,随即两道光线都湮没了,空气里只残留了一点烧焦般的气味。

“不可饶恕咒的叠加。”少年饶有兴致地说,“一百多年后的巫师世界已经可以堂而皇之地运用这类咒语了吗?”

格林德沃放松了身体,他的魔杖依然在指尖把玩,没有发出过魔咒的亮光。他的神态就好像刚才那道绿光并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他嗤笑了一声。

“如果我真的想杀你,恐怕你就没有机会卖弄学校里学来的那些拙劣的防护咒了。”

“劝您不要。”少年说,“如果这确实是一种时空魔法,您怎么知道试图杀死我的后果呢?在历史还未发生前抹杀掉它,似乎并不是明智的做法。”

格林德沃笑了一下。

“非常自负。”他点评道,“你怎么能够确信你在历史中占有一席之地?或许你只是一只蝼蚁。”

十六岁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再次耸了耸肩。

“先生,如果我是一个无名小卒,”他看似无辜地说,“您又为什么要在踏入这个房间的第一秒就想置我于死地呢?”

2.

“我查过了二十世纪后半叶出版的所有魔法史书目。”阿不思说,“如果你的书房里的那些是全部的话——”

“你就会发现我很忙,没有工夫解答你的任何问题。”格林德沃坐在橡木书桌后,头也不抬地说。他正在批复一份文件,阿不思看着他细长的手指,那上面没什么装饰品,只有一枚镶嵌着黑曜石的戒指,此外有一些伤疤,有的看起来像烈火留下的痕迹,有些则像是刀疤。

“好吧。”阿不思说,“又或者你只是不太想看见我。”

他在一把带有金色靠垫的扶手椅里坐下了。格林德沃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

“说吧,”格林德沃说,“你看见了什么?”

阿不思的手指在虚空中动了几下,一本无比厚重的《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知名巫师年鉴》出现在格林德沃的桌子上。格林德沃的身体往后仰去,倚靠在舒适的靠背上。他皱着眉翻了翻厚厚的书页。

“那里面写道,”阿不思说,“‘阿不思·邓布利多,一八九八年于霍格沃茨毕业,此后一直留在学校担任教职,精通变形术、炼金术,同时是世界上唯一懂得人鱼语的巫师。一九四五年于决斗中败于盖勒特·格林德沃之手,此后被辗转关押在阿兹卡班和纽蒙迦德,直到一九四七年遭到暗杀。’”

他停顿了一下。

“盖勒特·格林德沃,这是你吧?”他对格林德沃说,“这上面没有提及我和你有更多的接触。除了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之一这一点。”

“你对哪一部分感到好奇?”格林德沃问。他的羽毛笔不再在白纸上划动了。“关于暗杀、决斗,还是你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他的声音低沉、轻柔,同时暗含一种引诱性的甜蜜。

“你看起来很了解我。”阿不思平静地说,“鉴于这上面将你我定义成敌对双方,如果我一直在学校里担任教职,涉足范围鲜少超过霍格莫德村以外,你又是如何了解我的呢?”

“啊,”格林德沃愉快地说,“我们的小天才看起来不大高兴。”

他站起身,从书桌后面绕过来,在阿不思的面前停下了脚步。阿不思仰头看着他——即使已经老去,格林德沃仍然比他高大一些。并且,他身上那种慑人的气场此刻迸发出来,让阿不思有点不适地皱起了眉。

“你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如此笃定,盖棺定论,那让你感到迷茫。”格林德沃说,“你感到不满,当然。你以为你的未来充斥着什么?告诉我,亲爱的。你无数次在睡梦中见到过的答案,鲜花和礼赞,名誉和权力,对世界的操持,对心灵的掌控,你把握未来的航向如同掌舵的舵手。哪些是你梦寐以求,哪些又是你避之唯恐不及的呢?”

他们对视着彼此。

“是我在问你。”过了一会儿,阿不思开口说。他的面容十分平静,但是格林德沃听出他有些生气了。“如果你认为可以肆意窥视我的想法,那你就太无礼了。”

格林德沃无声大笑起来。

“窥视?当然不是!”他猛然弯下腰,逼视着阿不思的双眼,他零碎的白发垂落在阿不思的脸颊上,阿不思从他脸上看到扭曲的阴影。

“我不需要窥视就能明白你的心思,阿不思·邓布利多。”格林德沃说,“你是个还没毕业的小男孩,满脑子对世界的创想,觉得自己势必会有所成就,因此你认为未来的自己选择把自己锁在一所狭小的学校里是匪夷所思的,而你想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书本上只有我的名字和你牢牢系在一起,我是你命运的审判者、执行者和终结者,你认为我在这其中充当了某种角色,只有我能让你找到答案。”

他的语速很快,每一句话都像箭一般落在阿不思的脸上。说完这番话后,他重又直起了身体,方才那种萦绕在他脸上的仇恨般的神情也褪去了。格林德沃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可惜的是,你从我这里是找不到答案的。”他说,“选择把自己囚禁在世界一隅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自主地选择了自己的牢笼。没有任何人逼迫你,没有命运的化身在这其中充当任何一种角色。你想把这一切归因于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转过身,将书房的窗子向两边打开。一只猫头鹰方才在他们说话时飞到那里,用爪子不停地挠玻璃。格林德沃将它放了进来。它不满地低头,想啄一口格林德沃的手指,被他戴在手上的戒指及时挡住,小猫头鹰的喙撞在宝石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格林德沃从它的腿上拆下一封从奥地利魔法部寄来的信件。

“如你所见,要处理的事务总是没完没了。”他说,“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最好立刻说完。”

阿不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格林德沃不耐烦地抬头看过去,发现他还站在那里,但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生气。

“我开始对我们的关系感到好奇了。”阿不思说,“我们是怎么成为敌人的?”

“黑巫师,白巫师。”格林德沃说,“变革者,保守派。杀人者,制裁者。你我刚巧成为了任何一种能够成为对立者的身份。就这么简单。”

阿不思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

“听起来很无趣。”他说,“我们就没有哪一刻是接近朋友的吗?”

格林德沃看着他。

“没有。”格林德沃说。

3.

“看来你我对‘朋友’的定义有一些差别。”少年百无聊赖地说,“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话,离开你太远,我就没办法在这个城堡里四处走动了。当然,也没办法出去。”

“你认为能够倾听你所思所想的人就可以视为朋友。”格林德沃说,“或者能给你城堡的进出自由的人。利用者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阿不思趴在长沙发上,看一本八十年代出版的麻瓜小说。他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打了个哈欠。

“你真的不打算找出这个魔法的源头,解决一下这种困境吗?”阿不思说,“我被限定在你周围不远处了,也就是说,我必须每时每刻都跟着你。显然这是这种时空魔法造成的,这和你有关。如果你不介意我一直充当你后半生的背后灵,也要考虑一下我的心情。我已经缺了五场考试和两个星期的课了。”

格林德沃把一张毯子扔过去,毯子盖住了阿不思的脸颊。

“我没有研究过这种时空魔法。”格林德沃说,“它不是我造成的。”

阿不思没掀开毯子。他裹着毯子在长沙发上烦躁地翻了个身。

“你在想什么?”格林德沃说,“你看起来像只无理取闹的火烈鸟。”

阿不思把毯子掀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的头发因为刚才的翻滚变得十分凌乱。

“在想伟大的格林德沃先生要闷死在他筑造的辉煌城堡里了,”他嘲讽地说,“说真的,这城堡里除了你以外都没有人跟我打过招呼,你是这样豢养他们的吗,不允许他们说话?是不是还不允许他们微笑、摔倒?”

“如果你说话不这么夹枪带棒。”格林德沃说,“我会考虑一下带你回戈德里克山谷看看。”

阿不思沉默了两秒。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他说,“我的住址在后世的档案中是公开的吗?”

格林德沃看着他。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不是公开的。”格林德沃说,“无论你担心的是什么。”

4.

乡间的小道上印满马车的车辙印,有一些翻起了湿润的泥土。他们步行在田野间,旁边传来乡村马车行驶过的声音。尚未成熟的麦子成群地伫立着,随着和风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我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阿不思问。他对这条小路十分熟悉,但此时也被它两旁变换的景象吸引了一些注意力。

“我说过了,我们不是朋友。”格林德沃说,他走在阿不思稍微靠前一点的位置,“但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他们穿过广阔的田野,牛羊成群的农舍,一直走到稍微偏僻一点的墓园前。阿不思在墓园外面停住了脚步。

“如果我已经死了,”他轻声说,“我是否能在这里面找到我自己呢?”

格林德沃没有回答。

他们一同进入这个弥漫着水雾的、灰白色的墓园。走过数个岔道,在一片片黑压压的大理石板之中,格林德沃看到一座黑压压的墓碑。那十分好认,因为只有那上面镌刻了两个人的名字。

阿不思快步地走了过去。

这里非常安谧,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其他来访墓的人。死寂般的宁静渗透进弥散的水雾之中。格林德沃的视线落在墓碑上镌刻那句格言的地方,那上面写着:“珍宝在何处,心就在何处。”

阿不思回过了头。他们隔着遥远的、迷蒙的白色雾气对视着彼此。

“这么说,”阿不思说,语调中有些微的颤抖,“你知道这一切是何时发生的,是不是?”

格林德沃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说。

他看到阿不思微微仰头,闭了闭眼睛。某一个瞬间,他以为阿不思的眼眶周围会变成红红的。但并没有。

“这句话是我挑选的吗?”阿不思问。他指的是铭刻在墓碑上的那一句话。

格林德沃说:“我不知道。”

阿不思扭过脸来。他的表情掺杂着愤怒、痛苦与迷茫。

“我受够了。”阿不思说,“因为你阴差阳错的这个时空魔法,我被带到这样一个荒谬的世界,被展示这样一种可笑的未来。我的母亲、我的妹妹,在我毕业的两年之内一起死去,而我像个寄居蟹一样躲藏在学校的方寸之地;我把你这样的人当作朋友,然后因为这件事不得不承担失败、死亡与丑角的声誉。在我死后,我还没能与我的家人长眠在一处。而你对一切的答案只有‘知道’和‘不知道’——你了解我,却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格林德沃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愤怒的脸庞。

“你想知道一切?”他突然说,“好啊。”

阿不思蹙着眉看着他。他脸上的愤怒表情还未完全敛去。格林德沃伸出手臂,做出一个类似舞会邀约的手势。

“我带你去看。”格林德沃说。

阿不思只迟疑了一秒。下一秒,他握住了格林德沃的手。他们一起幻影移形了。

5.

他们降落到一处幽静的林间。这里仍然属于戈德里克山谷,阿不思从高大的乔木认出了这一点。他们的面前静静地躺着一座墓碑,上面刻印着一个十分有辨识度的三角形标志,三角形里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圆圈里又有一道细小的、上下贯通的竖线。

“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的坟墓。”格林德沃说。阿不思倏地转过头注视着他。

“是的,三兄弟的传说里最小的那个。”格林德沃说,“说真的,我真的不想再给你复述一遍了。我们就是因为这个传说走到一起的。如果你像我认识的那个邓布利多一样聪敏,就别让我解释这背后的理由了。”

“你是说它们是真的。”阿不思说,“老魔杖、复活石,还有隐形衣。它们是真的,而你想找寻它们。你还把我拉入了这个阵营。”

“我没有逼迫你。”格林德沃不耐地说,“是你自愿加入的。”

阿不思又低头看了看墓碑上的那个三角形标志。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格林德沃。

“你找到了吗?”他问,“这三样死神的礼物?”

傍晚的和风吹过他们的发丝。格林德沃伸出一只手,手掌上浮现出了那根骨节盘错的魔杖。

“战无不胜的接骨木魔杖。”他的语调犹如自嘲,“它击败了你。”

阿不思低下头看着他的手掌。

“那枚戒指是?”他问。

他注意到的是格林德沃手指上那枚镶嵌着一颗黑曜石般的石头的戒指。格林德沃伸展手指,那块石头倒映出晚霞深红色的光晕。

“卡德摩斯·佩弗利尔的复活石。”他说。阿不思沉默地看了它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和格林德沃对视。昏暗中,他的蓝眼睛显得非常锐利。

“你把它戴在手上。”阿不思说,“你有什么想用它来复活的人吗?”

格林德沃收回了手。他轻蔑地笑了笑。

“死神调情的陷阱。”他说,“如果你还记得传说中的内容,就应该记得,复活石并不能真的令死者复活。它对常人而言拥有无可比拟的蛊惑性,它打开联通生死的大门,但只是为了让生者投入死亡的怀抱。”

“你不相信它。”阿不思了然地说,“那么你是想要征服它。”

“老朋友。”格林德沃说,“你这么了解我,会让我很不高兴的。”

阿不思耸了耸肩。“最后一样呢?”他转移了话题,“伊格诺图斯的隐形衣?如果你已经发现他就葬在这座山谷里,那找起来应该比前两者要容易一些?”

格林德沃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同时,他的魔杖点了点,伊格诺图斯的墓碑前缓缓地浮现出几枝白色的马蹄莲。

“隐形衣是最难找的,这与它的性质有关。”格林德沃说,“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成为死亡之主已经不是我的目标。”

他收回手。阿不思注视着那几枝白色的马蹄莲。过了一会儿,他回过了头。

“你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时候,我和你一起找寻它们。”阿不思说。他面容苍白,“我想我知道了。”

6.

他们回到纽蒙迦德的书房里。夜间,深蓝色的天空缀着一些明亮的星星。他们的鞋子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我犯下了一些不可原谅的错误。”阿不思说,“是不是?”

“看你如何定义。”

“你如何看待它?”阿不思说,“我想听听你的描述。”

格林德沃沉默了一会儿。炉火中传来噼啪的响声,除此之外房间内安静得别无他音。

“你与我达成了一种交易。”他说,“你被困在一片泥潭之中,周围尽是一些惹人生厌的荆棘,他们牢牢地绑缚你,你渴望从这片泥潭中抽身,但你不能主动开口说,你不能主动地向上攀爬。因此你不惜与我达成这种交易。我为你扮演了一个十足十的恶人,这糟糕透了。你赋予了我一种掌控者的身份,让我毫无顾忌地索取、实验,作为回报,你愿意充当我的同行者。我完成了你需要我做的事情,阿不思。我把你从那个泥潭中拉了出来,即使你的良心拷打着你,但你仍然从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里爬出来了。而你呢,你转眼间便背弃了我们的信条,你宁愿完全地舍弃它,而不是对它进行适当的改造。你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把自己关进学校里,直到被庸常之辈的舆论裹挟着才敢来面对我吗?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不在乎忠诚、不在乎承诺、也不在乎正确与否的懦夫。”

他一口气说完,死死地盯着阿不思的眼睛。阿不思的蓝眼睛有那么一刹那显露出空茫的神采。随即,他眼神中那种坚定的光亮又回来了。

“我想我知道了。”他轻声说,“谢谢你。”

7.

“我真的很想回去。”阿不思说。他倚在窗边,看玻璃窗外洁白的飞雪。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那是一本麻瓜新编童话故事,在巫师与麻瓜之间的桥梁被斩断之后,许多麻瓜文学中出现了新的幻想元素,它们包括巫师、魔法生物,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

“我刚才看到一篇麻瓜童话。”他转过头来,对坐在扶手椅里的格林德沃说,“我猜想他们是用这种文学的方式来诅咒你。”

“说来听听。”格林德沃说。他正闭着眼睛小憩。

“这个故事里有一个老魔王。”阿不思说,看到格林德沃哼笑了一声,“在很久很久以前,魔王还年轻的时候,他为了得到权力,把自己的爱人献祭给了黑暗之神。”

“不错的构想。”格林德沃说,“我可不知道我有哪位爱人是公之于众的。”

“或许他们希望你有。”阿不思说,一边翻着书页上的插画,“打探每个重要人物的秘密情史是永恒的茶余话题。”

“继续讲。”格林德沃说,“这显然只是个开头。”

阿不思又翻了翻页。

“他的爱人死去后,尸身被丢弃于广袤无垠的大海里。大海的深处居住着人鱼的族群,它们以死物的血肉为食,喜爱捕捞从海面上方沉落下来的尸体。”他读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格林德沃应该发表什么意见,但是对方并没有,于是他又读起来,“一只人鱼捕捞到了魔王死去的爱人,那时,他的四肢已经折断,眼球散落在胸前,血萦绕在他的周身。人鱼将他的皮肉和骨骼全部吃了下去,他的骨骼进入人鱼的胃部,人鱼痛苦地发出哀嚎声。

“许多年以后,魔王已经掌握了魔法大陆上全部的权力,再没有什么能与他相抗衡。他已经很老很老了,但仍然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情人。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被送到他的面前,少年有着和多年前死去的爱人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失去了全部的记忆。魔王屡次试探他,折辱他,确认他没有潜在的危险后,满意地让他成为了自己的情人。多年以前抛掷的爱情,似乎成倍地降落在了魔王的身上。他非常钟爱少年,给他最好的享受与最长久的陪伴。但少年病弱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无法站立,只能卧病在床。魔王为他请最好的医生,寻找世间最珍贵的良药,然而这些都无法让少年痊愈。

“少年很快就病死了。在他临死前,魔王坐在他的窗前。少年握住魔王的手,向他展露了所有的真相。少年是人鱼所化,来找魔王寻仇。在人鱼的族群中有一个长久的习俗,一条人鱼如果吃掉了一个人的血肉,就要化成这个人的模样,找到杀死他的人复仇。”

“啊哈,”格林德沃嘲讽地说,“充当他的情人,直到自己失去生命。这算什么复仇?”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精妙之处。”阿不思说,“人鱼临死前,会再经历一次它们吃掉的那个人类的死亡。于是魔王这一次亲眼看到血从他的爱人的口鼻处喷出,他的四肢被空气中无形的锯子割下来,眼球被眼眶挤压,直到掉落下来。魔王听见他尖利的哀嚎响彻宫殿,一直穿刺到拱顶之上。魔王感到心碎,他抱住爱人残破的尸身,流着泪乞求上天。然而他无法改变任何事,唯有无休止的痛苦与绝望包裹着他。这一次,他被他自己的爱毁灭了。”

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过了一会儿,格林德沃问:“没了吗?”

阿不思前后翻了几页。“没了。”他说。

“好吧。”格林德沃直起身子,“你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

阿不思思索了一会儿。

“人鱼并不会以腐肉为食。”他说,“他们既不居住在大海深处,也并没有化形复仇的习性。”

格林德沃笑了起来。就阿不思这些日子对他的了解以来,这是一个真正的笑容。

“我不得不说,”格林德沃说,“如果他们真的想写东西来影射我,那就应该在落笔前先看两本没那么多花边新闻的人物传记。”

8.

“那么你呢?”阿不思问。格林德沃已经起身,准备推门走出去。听见阿不思叫他,他回过头来。

“什么?”格林德沃问。

“我一时之间产生了好奇。”阿不思说,“而且,也因为你长期以来对着我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怒火,我产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猜测。”

格林德沃眯起了眼睛。

“够了。”他说,“不管你想到了什么,把它们从脑子里删掉。”

阿不思没有理睬他。

“莫非阿不思·邓布利多也是你的爱人吗?”他问道。

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氛围似乎降到了冰点。阿不思神情无辜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老魔杖从格林德沃的袖口垂落下来。但他最后没有动手。

“你不会真的以为,”格林德沃说,“我会因为你是从过去来的,而不敢杀了你?”

阿不思露出一个笑容。这是一个真正锐利的笑容。他似乎对某种伪装游戏感到了厌倦,终于愿意露出自己的真容。

“你当然可以杀了我。”阿不思说,“你知道该如何做,那很简单。但我会觉得有些遗憾。”

格林德沃没有出声。他高大、瘦削的身影紧绷成一条直直的线,停留在门边的阴影里。

“你有一些话想让他知道。”阿不思自顾自地说,“在时隔三十年之后,你不得不承认,他的一些理念更契合你们当下的世界。人是无法依靠恐慌与压迫来统治的,盖勒特。你察觉到人是由什么互相联系的,你因此开始想念他,即使你痛恨自己的情感,你仍然无法控制它。”

格林德沃拔出了魔杖,冷厉的杖尖对准了少年。

“你知道那对我没有用。”阿不思柔声说,“你对我感到轻蔑,你不信任我,但你仍然踏入了我的陷阱之中。你知道该如何毁灭我,但你默许了我出现在你身边。三十年了,盖勒特。我出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你感到饮鸩止渴般的煎熬。看看你创造的世界,它如同你们当初构想的那般美好吗?

“我可以把你带回到过去。”红发的少年向魔王伸出了手,“你可以亲口对他说你想说的话,你可以告诉他这个答案。”

格林德沃的手指剧烈地颤动着。并不是因为他的情感波动,而是因为那上面戴着的戒指上的闪烁着的黑宝石。它剧烈地颤动着,似乎想要挣脱格林德沃的手指。

巨大的黑影降落在房间的天花板上,格林德沃抬起头,目视那黑纱般的兜帽后浮现出死神的眼睛。它幻化成一个少年的模样,在黑暗中,他的蓝眼睛分外璀璨。一切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混响,鬼魂在尖啸,金属发出细长的轰鸣,他听见震天撼地的声响,大地剖开它的裂缝,岩浆向上喷涌,雪山轰隆而来。死亡以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面貌出现了。他看到自己的手伸出去,一只修长、枯瘦的手,即将要握住那只白皙、年轻的手。他目视到那其后蕴藏的巨大的暖意与幸福。

但他的肩膀从身后被一种冰凉的事物轻轻地触碰了。

9.

在格林德沃的手即将触碰到阿不思的手的那一瞬间,他听见一声熟悉的叹息。一种冰凉的触感滴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倏然睁开眼睛,鹰隼般的目光定格在戒指中镶嵌的复活石上。他的手迅速地收回,老魔杖的魔咒击落在闪烁着辉光的黑曜石上。顷刻间,死神的黑纱、鬼魂的啸叫、还有阿不思年轻的面容被糅合成黑烟般的一团,向上飞快蹿升,越过塔楼的顶端,死者的哀嚎错乱地响彻在殿堂中,形成可怖的回声。

他顾不上消散的魔咒与狼狈的面容,猛然回过头去,想看清身后是什么阻止了他落入死神的陷阱。但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满地的狼藉。

“你是谁?”他压低了声音问。空旷的房间里没有回音。他在书房中大步走动,狂怒地掀开各处的围帘,风声灌进他的双耳,他在一处又一处幕布后收获虚无。他并没有将死亡圣器收集完整,是什么让他躲过死神的一劫?是什么帮助他击穿了复活石的假面?是什么在死亡之际拉住了他,将他带回这无可留恋的人间?

他打开城堡的大门,向外走去,长袍的袍摆在无声的风中滚动。室外正在下雪,洁白的飞雪落在昏黄的路灯上,顷刻间便融化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忽然间,他明白了一切。格林德沃张开双臂,让雪花落在华贵的衣袍上。他无声地大笑起来。

他是接骨木魔杖的主人、复活石的主人。他还在无意之中得到了一种隐形衣,这种隐形衣帮他逃脱死亡的一劫。他知道它的名字叫什么。它是万物的初始,它是爱。

他集齐了三样死亡圣器。他成为死亡之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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